国庆返沪的高速上，我看见一只活的猫。在此之前，沿途尽是被车轮碾成“猫饼”的惨状，这只鲜活的小生命撞进眼里时，冲击力大得让我心头一紧——可我清楚，以它在高速上的处境，不出三分钟，大概率也会沦为同样的悲剧。这份无力感揪着我回了家，转身就买了猫粮、分格塑料盘，还有两箱娃哈哈水。从那天起，每天下班后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去楼下投喂流浪猫。

日子久了，渐渐和几只猫熟络起来。有只橘猫和一只奶牛猫性子温顺，愿意凑过来让我摸；其他的则始终带着警惕，见我靠近就飞快躲起来。投喂的次数多了，也陆续认识了小区里其他的好心人：有晚上十一点多加班回来，还特意绕路来放粮的；有动手给猫做保暖窝，怕它们冻着的；还有顶着寒风四处找生病的猫，专程来喂药的。印象最深的是一位阿姨，每天都会牵着自己收养的三条流浪狗来喂猫。她说自己放下食物就走，从不和猫互动，“就怕哪天它们不在了，会伤心”。阿姨还特意夸了我，说整个小区里，只有我会特意给它们喂水。

天气一天天变冷，我总想着，经过一夜的寒风，早上的猫应该是最饿的。于是这个月，我把闹钟调到了六点十分，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，裹紧衣服下楼送早饭。有一回家里没肉，我特意煮了蔬菜，混着鸡蛋和粥做成热食端过去——虽然少了荤腥，但至少能让它们在冷天里吃口热的。特别冷的时候，有只猫冻得流了鼻涕，看见我端着食盘过来，它先是飞快地把鼻涕舔掉，再颤巍巍地凑到盘子边小口吃起来。那模样看得我心里发酸，更觉得这份早起的坚持，值当。

其实我算不上传统意义上“爱猫的人”，家里养着鸟，也根本没有收养流浪猫的条件。投喂它们，无非是出于一份心有不忍：能帮一点是一点，万一它们能多活几天呢？万一能撑过这个冬天呢？可这份善意，有时也会遇到无力的时刻。上周，有两只眼睛早就长了脓的橘猫不见了。之前发现它们眼睛有问题时，我手足无措，在小区爱心群里求助，有人建议喂药，也有人担心喂药有风险，说先增加营养试试。我赶紧买了营养膏、鱼肉罐头，挑猫粮时发现它们偏爱名创优品的款，一一准备妥当后，却再也没见到那两只橘猫的身影。我猜，大概是病情加重，被猫群抛弃了，心里空落落的，好久都缓不过来。

小区里的流浪猫分三拨，各自守着固定的区域活动。离我家最近的那拨有十来只，总爱躲在车底下取暖。我们这些投喂的人，心里都有着默契：每次放粮前，都会把前一个人留下的空盒子、空罐头收走；到了周末，再一起把投喂点的地面清理干净。这个季节里，投喂点基本没什么异味，又设在公共车位，也没人会盯着这几只猫指责。

可网上总有不少人喷我们这些喂猫的人，说“不收养、不带去绝育，就是在害猫”。我始终没法理解这种逻辑。冬天把猫拉去做绝育手术，再放回野外，它们的生存率真的会更高吗？对这些流浪猫来说，能在寒风里活下来就已经拼尽了全力，术后的虚弱只会让它们更难抵御严寒和饥饿。而收养，也不是嘴上说说那么容易。我家里养着鸟，没办法再养猫；其他好心人家里大多也有了猫或狗，多添一只，不仅是经济上的负担，更有陪伴、清洁等一系列需要承担的责任。倒不是养不起那点猫粮罐头，只是“养”的背后，是沉甸甸的承诺，比起键盘上敲几下就说出的指责，真正落实到生活里，难多了。

大约十年前，我皈依了佛教，法名叫“正信”。昨天在宁国禅寺，我第一次在寺院里看到这两个字，兴冲冲地站在字前合了影。师傅说，“正信”便是端正信念，“正行”便是规范行为，说到底，就是做个得体正直的人。皈依之后，我并没有从此钻研佛法、坚持吃素，更没有带发修行，依旧过着普通人的生活。只是心里好像多了一根无形的绳子，时不时会牵动一下，提醒我哪些事不能做，哪些事不做就会留下遗憾。

如今十年过去，我不敢说自己有多通透，但至少在认真地活着。就像这个冬天坚持喂流浪猫，于我而言，从来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“善举”，只是一件发自内心觉得该做的正经事。在寒风里给它们递上一口热食、一杯清水，看着它们吃饱后蜷缩在车底取暖的模样，我知道，自己正走在那条“得体正直”的路上，一步一步，稳稳当当。